美国达特茅斯学院高等教育书籍推荐与阅读总结
美国达特茅斯学院考试季已然拉开序幕，天气逐渐转凉，这意味着本季的博客也即将告一段落。此刻，我想与你分享自夏天以来我所...
美国达特茅斯学院考试季已然拉开序幕，天气逐渐转凉，这意味着本季的博客也即将告一段落。此刻，我想与你分享自夏天以来我所阅读的所有高等教育类书籍（1月至6月中旬的书单可在此处查看）。请系好安全带，我们这就出发。
（闲谈几句：如果你需要一些优秀的非虚构作品，我推荐 Dan Wang 的《断裂：中国工程未来的探索》（Breakneck: China’s Quest to Engineer the Future），以及 Jacques Menard 的《自由世界：冷战时期的艺术与思想》（The Free World: Art and Thought in the Cold War）——后者是一部关于20世纪40年代中期至60年代中期“西方”文化（主要集中在纽约与巴黎）的杰作。若想找些轻松读物，《Cue the Sun》这部真人秀历史著作非常有趣。小说方面，我今年最爱的两本无疑是伊恩·麦克尤恩的新作《我们所能知道的》（What We Can Know）——历史学家读前可能需要心理准备——以及内森·希尔的《健康》（Wellness），如果你恰好处在五十岁上下，这本书很可能直击心灵。此外，卡雷尔·凯普克1936年的被遗忘经典《新战记》虽然情节狂野，却发人深省，堪称科幻传统的精髓之作。闲谈至此。）
首先从高等教育史相关著作开始。出于对魁北克学生贷款制度的好奇，我翻阅了《Le Prêt d’honneur》以及一篇90年代中期的UQAM硕士论文，文中探讨了加拿大最著名的非营利性私人管理学生贷款基金（我在此写过相关评论）。帕特里克·沃利斯的《技能市场：早期现代英格兰的学徒制与经济增长》是一份数据翔实、内容有趣的记述，梳理了15至17世纪学徒制的运作机制（涉及提供方、接受方及其动因等），其中某些发现——如品牌塑造的努力与辍学现象——与现代高等教育有着耐人寻味的相似之处（当然，这是我的解读，并非作者原意）。至于《书剑：学者与图书馆员如何成为二战中意想不到的间谍》，书名略显夸张。的确，二战期间一些美国学术界人士在战略服务局（OSS，即今CIA前身）的发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书中对这些人的刻画并不算十分精彩。
有三本书专门聚焦美国高等教育史。其一是西蒙·马格尼森的《梦想已逝：克拉克·克尔高等教育加州理念的危机》，与作者其他作品一样，本书视野宏大（追踪了“加州理念”在全球的传播），整体堪称出色。另一本是朱迪丝·弗里德兰德的《黑暗时代的微光：社会研究新学院及其流亡大学》，讲述了一个迷人机构的独特故事。新学院最初作为成人教育学校创立，预算有限，却因成为纳粹时期德国学者流亡的重要门户，深刻重塑了美国社会科学。过程当然不易——德国学者们对不得不在夜校授课曾颇有微词，但最终仍取得了卓越成就。最后是马丁·杜伯曼的《黑山：对社区的探索》，记录了北卡罗来纳州偏远地区一所短暂存在、仅获半认可的艺术寄宿学校。如果你想了解高等教育在极端条件下的样态——没有充裕资金、没有固定校历、甚至学生寥寥，却充斥着无尽的个人与职业纠葛——那么这本书值得一读。这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建议与前述梅纳德的《自由世界》对照阅读，两书人物有所重叠。
还有许多以不同方式探讨高等教育与身份认同的著作。社会学家们似乎对此类题材情有独钟，否则为何相关书籍如此之多？不过，我个人已对此感到有些倦怠。因此，尽管卡尔万特·博帕尔与马丁·迈尔斯的《精英大学与制造：全球教育经济中的种族与阶级探索》，以及梅丽莎·奥斯本的《抛光：大学、阶级与社会流动的负担》这两部作品，在揭示“阶级如何通过隐性方式影响高等教育体验”这一重要主题上都处理得相当出色，但我认为相关讨论早在数年前已进入边际效益递减阶段，难再有突破性新见。对于理查德·尼尔森的英国著作《人工智能时代的学术身份：数字革命时代的高等教育》，我也有类似感受：内容并无错漏，但未能带来太多新知。
我还阅读了四本关于当前美国高等教育的书，每一本都极具价值。霍尔登·索普与巴克·戈尔茨坦合著的《我们的更高使命：重建美国与高校之间的伙伴关系》，逻辑清晰、思考深邃，论述了如何弥合大学与其所在州或社区之间的认知鸿沟。作为2010年代末的重要文献，其观点几乎无懈可击，然而在2025年的今天看来，却似乎与现实世界有些脱节。伊恩·麦克尼利的《松绑的大学》则描述了一所未具名的州立旗舰大学（明显指向俄勒冈大学）在获得更多自治权后如何行事。这本书有力地论证了大学在获得更大自主权时，仍能较好地平衡其多重使命与各方利益。约书亚·金与爱德华·马洛尼的《学习创新与高等教育的未来》则从另一角度切入：多数人或许会为其中的创新案例而阅读，但我怀疑较少有读者会被其核心论点说服——即阻碍这些创新广泛传播的原因，在于缺乏一个统一的学术领域来系统衡量数据并构建变革性社会网络。最后，罗伯特·B·施瓦茨与雷切尔·利普森的《美国隐藏的经济引擎：社区大学如何推动共同繁荣》，聚焦新一代成功的美国社区学院。在我看来，这些学院最贴切的描述是：它们类似加拿大一直存在的社区学院，但拥有更完善的劳动力市场数据与更高效的雇主协会合作机制。无论如何，这是一本充满扎实案例的好书。
在加拿大题材中，我读了马克西姆·韦莱与埃里克·马丁合著的《Universités inc: Des mythes sur la hausse de frais de scolarité et l’économie du savoir》，内容围绕2011-12年魁北克学生运动展开。我不会称这本书智力上不诚实，但它确实缺乏智力上的好奇心。问题不仅在于其提出的问题有误，或其所批评的立场不值一驳，而是全书充斥着一个接一个的“稻草人”论证，只为推进一个极端观点：任何非完全由政府资助的高等教育体系，都离堕落仅两步之遥。来自英国的作品我读了两本：彼得·斯科特的《退缩还是决心：应对大规模高等教育危机》认为，大规模高等教育的问题恰恰在于其规模还不够大；而迈克尔·沙特克的《英国高等教育政策制定1945-2011》则精彩纷呈地回顾了过去六十年的政府决策内幕。两书皆佳，但后者尤其需要读者具备相当的背景知识，才能充分汲取其价值。
来自中国的著作《最高考试：高考如何塑造中国》（作者贾瑞雪、李洪斌，Claire Cousineau参与编辑，相关播客可在此收听）由两位在中国出生成长、后在美国执教的学者撰写。书中阐述了中国历时1500年的高风险学术考试——科举及其现代延续“高考”——作为甄选人才方式的历史、优势与局限。其中关于中美“超选择性”概念的对比，以及在华美国父母如何开始影响大洋彼岸教育政策的讨论，尤为有趣。德国的《真正的大学：转型时期的大学有效身份》（作者Frank Ziegele与Ulrich Müller，免费链接）则展示了高校如何围绕“应对重大社会挑战”这一逻辑，在公共优先事项快速变化的时代中既保持核心原则，又不沦为咨询术语的俘虏。这是一部极具启发性的作品。
最后是一些全球性或国际比较的著作。《国际教育的进展与挑战》并非专著，而是《Daedalus》期刊的特辑（可通过链接免费获取），堪称了解全球高等教育现状的最佳入门读物之一。不过，作为由独立文章组成的特刊，它虽富含各地细节，在整体综合方面稍显不足。另一本是蒂莫·阿莱瓦拉、马丁·芬克尔斯坦、格伦·琼斯与吉孙·正合编的《知识社会中的大学：高等教育与国家创新系统的关系》，属于Springer“知识社会中的学术职业”十卷系列的首卷。书中各国文章质量尚可，但整体更侧重学术职业本身，与国家创新系统的关联性不如预期紧密。当然，正如播客听众所知，我还阅读了丹·莱维的杰作《私人高等教育的世界》，该书涵盖了全球各种形式的私立高等教育机构（播客链接在此）。
那么，这些书中哪一本会成为我今年的首选呢？今年确实难以抉择。我不敢说其中有真正里程碑式的作品，但以下四本无疑位居榜首（排名不分先后）：
《学院资本化：高等教育从使命驱动到利润关注》（Joshua Travis Brown著，六月综述中已评，播客链接在此）
《最高考试：高考如何塑造中国》（贾瑞雪、李洪斌著）
《真正的大学：转型时期有效的大学身份》（Frank Ziegele与Ulrich Müller著）
《私人高等教育的世界》（丹·莱维著）
（闲谈几句：如果你需要一些优秀的非虚构作品，我推荐 Dan Wang 的《断裂：中国工程未来的探索》（Breakneck: China’s Quest to Engineer the Future），以及 Jacques Menard 的《自由世界：冷战时期的艺术与思想》（The Free World: Art and Thought in the Cold War）——后者是一部关于20世纪40年代中期至60年代中期“西方”文化（主要集中在纽约与巴黎）的杰作。若想找些轻松读物，《Cue the Sun》这部真人秀历史著作非常有趣。小说方面，我今年最爱的两本无疑是伊恩·麦克尤恩的新作《我们所能知道的》（What We Can Know）——历史学家读前可能需要心理准备——以及内森·希尔的《健康》（Wellness），如果你恰好处在五十岁上下，这本书很可能直击心灵。此外，卡雷尔·凯普克1936年的被遗忘经典《新战记》虽然情节狂野，却发人深省，堪称科幻传统的精髓之作。闲谈至此。）
首先从高等教育史相关著作开始。出于对魁北克学生贷款制度的好奇，我翻阅了《Le Prêt d’honneur》以及一篇90年代中期的UQAM硕士论文，文中探讨了加拿大最著名的非营利性私人管理学生贷款基金（我在此写过相关评论）。帕特里克·沃利斯的《技能市场：早期现代英格兰的学徒制与经济增长》是一份数据翔实、内容有趣的记述，梳理了15至17世纪学徒制的运作机制（涉及提供方、接受方及其动因等），其中某些发现——如品牌塑造的努力与辍学现象——与现代高等教育有着耐人寻味的相似之处（当然，这是我的解读，并非作者原意）。至于《书剑：学者与图书馆员如何成为二战中意想不到的间谍》，书名略显夸张。的确，二战期间一些美国学术界人士在战略服务局（OSS，即今CIA前身）的发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书中对这些人的刻画并不算十分精彩。
有三本书专门聚焦美国高等教育史。其一是西蒙·马格尼森的《梦想已逝：克拉克·克尔高等教育加州理念的危机》，与作者其他作品一样，本书视野宏大（追踪了“加州理念”在全球的传播），整体堪称出色。另一本是朱迪丝·弗里德兰德的《黑暗时代的微光：社会研究新学院及其流亡大学》，讲述了一个迷人机构的独特故事。新学院最初作为成人教育学校创立，预算有限，却因成为纳粹时期德国学者流亡的重要门户，深刻重塑了美国社会科学。过程当然不易——德国学者们对不得不在夜校授课曾颇有微词，但最终仍取得了卓越成就。最后是马丁·杜伯曼的《黑山：对社区的探索》，记录了北卡罗来纳州偏远地区一所短暂存在、仅获半认可的艺术寄宿学校。如果你想了解高等教育在极端条件下的样态——没有充裕资金、没有固定校历、甚至学生寥寥，却充斥着无尽的个人与职业纠葛——那么这本书值得一读。这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建议与前述梅纳德的《自由世界》对照阅读，两书人物有所重叠。
还有许多以不同方式探讨高等教育与身份认同的著作。社会学家们似乎对此类题材情有独钟，否则为何相关书籍如此之多？不过，我个人已对此感到有些倦怠。因此，尽管卡尔万特·博帕尔与马丁·迈尔斯的《精英大学与制造：全球教育经济中的种族与阶级探索》，以及梅丽莎·奥斯本的《抛光：大学、阶级与社会流动的负担》这两部作品，在揭示“阶级如何通过隐性方式影响高等教育体验”这一重要主题上都处理得相当出色，但我认为相关讨论早在数年前已进入边际效益递减阶段，难再有突破性新见。对于理查德·尼尔森的英国著作《人工智能时代的学术身份：数字革命时代的高等教育》，我也有类似感受：内容并无错漏，但未能带来太多新知。
我还阅读了四本关于当前美国高等教育的书，每一本都极具价值。霍尔登·索普与巴克·戈尔茨坦合著的《我们的更高使命：重建美国与高校之间的伙伴关系》，逻辑清晰、思考深邃，论述了如何弥合大学与其所在州或社区之间的认知鸿沟。作为2010年代末的重要文献，其观点几乎无懈可击，然而在2025年的今天看来，却似乎与现实世界有些脱节。伊恩·麦克尼利的《松绑的大学》则描述了一所未具名的州立旗舰大学（明显指向俄勒冈大学）在获得更多自治权后如何行事。这本书有力地论证了大学在获得更大自主权时，仍能较好地平衡其多重使命与各方利益。约书亚·金与爱德华·马洛尼的《学习创新与高等教育的未来》则从另一角度切入：多数人或许会为其中的创新案例而阅读，但我怀疑较少有读者会被其核心论点说服——即阻碍这些创新广泛传播的原因，在于缺乏一个统一的学术领域来系统衡量数据并构建变革性社会网络。最后，罗伯特·B·施瓦茨与雷切尔·利普森的《美国隐藏的经济引擎：社区大学如何推动共同繁荣》，聚焦新一代成功的美国社区学院。在我看来，这些学院最贴切的描述是：它们类似加拿大一直存在的社区学院，但拥有更完善的劳动力市场数据与更高效的雇主协会合作机制。无论如何，这是一本充满扎实案例的好书。
在加拿大题材中，我读了马克西姆·韦莱与埃里克·马丁合著的《Universités inc: Des mythes sur la hausse de frais de scolarité et l’économie du savoir》，内容围绕2011-12年魁北克学生运动展开。我不会称这本书智力上不诚实，但它确实缺乏智力上的好奇心。问题不仅在于其提出的问题有误，或其所批评的立场不值一驳，而是全书充斥着一个接一个的“稻草人”论证，只为推进一个极端观点：任何非完全由政府资助的高等教育体系，都离堕落仅两步之遥。来自英国的作品我读了两本：彼得·斯科特的《退缩还是决心：应对大规模高等教育危机》认为，大规模高等教育的问题恰恰在于其规模还不够大；而迈克尔·沙特克的《英国高等教育政策制定1945-2011》则精彩纷呈地回顾了过去六十年的政府决策内幕。两书皆佳，但后者尤其需要读者具备相当的背景知识，才能充分汲取其价值。
来自中国的著作《最高考试：高考如何塑造中国》（作者贾瑞雪、李洪斌，Claire Cousineau参与编辑，相关播客可在此收听）由两位在中国出生成长、后在美国执教的学者撰写。书中阐述了中国历时1500年的高风险学术考试——科举及其现代延续“高考”——作为甄选人才方式的历史、优势与局限。其中关于中美“超选择性”概念的对比，以及在华美国父母如何开始影响大洋彼岸教育政策的讨论，尤为有趣。德国的《真正的大学：转型时期的大学有效身份》（作者Frank Ziegele与Ulrich Müller，免费链接）则展示了高校如何围绕“应对重大社会挑战”这一逻辑，在公共优先事项快速变化的时代中既保持核心原则，又不沦为咨询术语的俘虏。这是一部极具启发性的作品。
最后是一些全球性或国际比较的著作。《国际教育的进展与挑战》并非专著，而是《Daedalus》期刊的特辑（可通过链接免费获取），堪称了解全球高等教育现状的最佳入门读物之一。不过，作为由独立文章组成的特刊，它虽富含各地细节，在整体综合方面稍显不足。另一本是蒂莫·阿莱瓦拉、马丁·芬克尔斯坦、格伦·琼斯与吉孙·正合编的《知识社会中的大学：高等教育与国家创新系统的关系》，属于Springer“知识社会中的学术职业”十卷系列的首卷。书中各国文章质量尚可，但整体更侧重学术职业本身，与国家创新系统的关联性不如预期紧密。当然，正如播客听众所知，我还阅读了丹·莱维的杰作《私人高等教育的世界》，该书涵盖了全球各种形式的私立高等教育机构（播客链接在此）。
那么，这些书中哪一本会成为我今年的首选呢？今年确实难以抉择。我不敢说其中有真正里程碑式的作品，但以下四本无疑位居榜首（排名不分先后）：
《学院资本化：高等教育从使命驱动到利润关注》（Joshua Travis Brown著，六月综述中已评，播客链接在此）
《最高考试：高考如何塑造中国》（贾瑞雪、李洪斌著）
《真正的大学：转型时期有效的大学身份》（Frank Ziegele与Ulrich Müller著）
《私人高等教育的世界》（丹·莱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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